贝莉

《呓》


三月,天已渐暖了,前两日,呼啸的西北风掀得屋里的抽油烟机的排烟管道和门都簌簌作响,搞得我常常刚把窗户支起来,就受不了它们里应外合,封闭了三者联手的通道,又把窗户关上了。今天,吃过早午饭,窗户也还是开着,全屋风平浪静,外面的风轻了,人在屋里也不会觉得寒冷,纠结了一阵,到现在也没有将它关起来。转眼,就要在这间屋里居住有一年的时间了,去年五月搬进来的,和疫情赛跑,生怕全市低风险的状态又被改变,刚一听到隔壁市有了一例新增,就赶着和搬家的师傅确定了时间,逼着自己在短时间内完成了搬家。匆匆、轰轰、当时令自己感到头疼的事,也这样过来了,一步一步,在这间屋子里结束了第一部小说的故事大纲,不断收捡自己的灵感,和未来的写作项目,从前不赞成我写作的人,都以为我是疯了,但拦不住我,我是挣了命地,才从原来的环境里搬出来,一个人,在这栋商住两用的大厦里,开始了自己的跋涉,除了写作,就是写作,阅读,写作,吃饭,写作,睡觉,写作……除了写作,还有灵感与所爱相伴,日子过得苦中泛甜。当初支撑着我孤注一掷的那份感受,仍然汩汩地,在滋育着我。大纲写完,又写歌,歌词写完,就再回到我已经开垦了逾万字的正文写作当中,情绪时常翻涌——平静后,又激烈,如坐过山车。回顾自己的这一生,又觉没有哪种游乐设施,能抵得上我其间有过的感受。游戏也不能。这世间使大多人受用的娱乐方式,都不够吸引我。我一心扑到自己的命运中,通过自己所有的内容去看,我的未来,我的明天。去年,有算卦的先生照我的八字解出来的结果,和我当时对自己的某些预感不谋而合,我的母亲,成为为数不多,支持我写作的人之一,她热衷于去和她身边的算命先生打交道,常问些我的事,我倒不信这些的,但在泥潭中居久了,也不在乎听些能从侧面巩固我信心的话了,无论是我信仰的基督教,还是我母亲结识的算命先生,对我这样一个默默无闻、基本在困境中耗尽了气力的人的命运,都做了光明的估计。神的话,多离不开这一句:


敬畏耶和华的,大有倚靠,他的儿女,也有避难所。——箴14:26


算命先生的话,倒好懂得多了,他指我不是一般人,说我的事业和婚姻都很好,但到底是哪不一般,就像个注定会左右逢源的文字游戏,待事业有成后,怎么说都行。

我更在乎他点出的那两个时间,说我在今年的某月和某月会有好事发生,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正是去年三月下旬的光景,找不到房子,空有一揽子计划和将破釜沉舟的挣扎,抱着自己才写到一半的故事大纲,说什么也要从当时的住所搬出来,找个能适合自己专注于写作的房子,找到后,能不能维持下来都未可知。我不光默默无闻,还是个药桶子,生命的质量早不如意,没有变好,只会每况愈下,我该死的,竟想将这样的一条命从不幸的背景底下揪出来,去喂养一直在精神上给我支撑的所谓梦想。从来都能吊着我的想要写作的念头,我的灵感,我的体会和我的感受,总想看看,自己的这条烂命,到底能创造出什么。除了身体不可自由的调配以外,钱也吃紧,但算命的先生说我,不缺钱。到底是怎么个不缺法儿,谁都琢磨不到,但破釜沉舟了,谁都别拦着,在既不知道自己当时在写的小说大纲和所有的一揽子计划是否能使我的前途起死回生,也不知道自己搬出来以后要如何维持自己今后的生活的情况下,不缺钱,倒成了至关重要的一大法宝。什么都摸不到的时候,就先笃信这一条,坎坎坷坷,最后倒是从原来的环境里搬出来了,一折腾就挨到了算命先生预先测算出来的某月和某月,原以为是会使我财源广进、免去对自己财务方面的担忧的那种好呢,但实际经历了才知,所谓的好事,都是物质以外的收入,一是搬家,二是我当时在写的小说大纲在另外的一个月份里完成了,说它是我人生当中的一件好事吧,也算是了,但这好事带来的喜悦并不能够使我解渴,匆匆的一闪,马上又要投入到另外的事项中去,从来没写成过什么东西,曾写过几首诗、一首歌……但都很好的将我隐没在小透明的身份底下,也不怪反对我写作的人,会有此腔调:


你要是能写出来,我把头揪下来给你。


我不想要她的头,也不想要她的认可,从生命落入泥潭至我最终能够以写作来抚慰和确认我这个人以后,我早就不稀罕去转变这样的腔调了,只有自己所写出来的,能够使我生命的活水泉,总是处于流通的内容,才是实在的,它们一字一句,无论是曾经以为不值一提的,还是如今使我信心充沛的,都在树立我这个人,我是谁,成何事,为此,都可以不再随波逐流。也许,上帝将我淬炼到如此地步,真的有否极泰来的一天给我。从我接住他的话语直到今天,已有十年,关关难过,关关过,以为自己活不下来的时刻,也都过来了,但一天天的,关关难过,关关过,不知我的尽头在何时。我并不喜欢这个世界,但我要在自己还有这一揽子计划,并有写作为我的依靠时,重树我这个人,这个在有决心面对我所有的喜与悲以前,一直靠麻木度日,扼杀自我的人的样子,至少,要有一部能用来使我瞑目的作品来结束才行。

夜,又深了。不知不觉,又晃过了一天,时间都搭在了这一因莫名的触动而作的表达上,没有时间去给自己“挖坟”了,明天,后天……仍然神秘,幸好,还有一点点的喜乐,来助我度过今日余下的时间。我还没有让自己死亡的权利,唯有活着,活着……



2022年3月6日书于爱七工房

焦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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